不等他说什么,樊辰却单刀直入:“刚才那些话,你是说给卫相听的,还是说给我们听的?”
孙青顿时无语。
偷听已经很过分了,你还问得这么理直气壮……
卫沂之却丝毫没有被诘问的愠怒,淡然道:“自然是说给父亲听的。”
他压根不用说给这两人听,因为早在他主动要求回家的那一刻,国巫就已经明白并尊重了他的决定。
大概是因为卫沂之太配合,樊辰也有些不好意思,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为什么对亲生父亲……”
孙青的神色顿时复杂了起来。
他知道,樊辰这是替他问的。
卫沂之有一瞬的沉默。
没等樊辰道歉,他已开口答道:“我从小熟读兵法韬略,自能分辨何为友,何为敌。”
听见卫沂之的回答,饶是樊辰也颇为惊异:“你将骨肉至亲看作敌人?”
樊辰虽然从杨秀之事中知晓,亲人有时比敌人还狠,但卫沂之从小没被爹妈虐待过,众星捧月地长大,顶撞亲爹都没挨打。说出这等话,也太令人齿冷了吧?
“心怀恶意者,皆为敌人。”卫沂之神色沉静,不疾不徐,“是非不分者,不可轻信,更不可亲近。”
孙青怔住了。
樊辰也是第一次听见这般言论,琢磨片刻,才讷讷道:“你真能割舍卫家?”
卫沂之淡然道:“只要世人眼中,我还是卫平之子,卫家就能富贵平安。”
这就足够了。
有这么一份底气在,已经比旁人好上无数。
卫家直系、旁系加起来成百上千,其中不乏文武全才。按昭国的规矩,努力谋个出身,正正经经靠着努力往上走,未必不能混出个人样来。
但卫家,乃至卫国的公卿们,却不愿这么“卑微”。
卫家五代为相,早习惯了在卫国呼风唤雨的地位,就算昭国给他们的再多,也无法与昔日的权势地位相比,他们怎么甘心?
根都没扎下,就妄图开始阿附昭王的公子,意图日后参与昭国太子之位的竞争,谋取从龙之功,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若卫沂之今天心肠一软,应允了父亲的请求,才是真正将卫家带入漩涡之中。
孙青心中感慨万千。
他原先还有些心结,如今一见方知,莫说他十四岁时,就连现在,他都及不上卫沂之明断。
国巫大人令他二人前来,不过是顾及他们的颜面,不好直说,方令他们亲眼瞧一瞧差距罢了。
卫沂之见孙青神色,心道,这一关大概是过了。
还没正式拜师呢,未来师傅就给他出难题,连声招呼都不打,半点提示也不给,就冷不丁让他解开未来同僚的心结。
虽然“有事弟子服其劳”不错,但他总嗅到了几分不妙。
怎么突然感觉,拜师国巫之后,非但不能安然高卧,反而要天天加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