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族老说韩老爷爱兵如子,不会克扣兵勇的钱粮。但军饷会不会被克扣,不到发饷的那一天谁也不晓得。许三葵只晓得营里有的是粮,晚上让各哨去领白面儿和锅碗瓢勺回来擀面条,咸菜疙瘩也领了一大坛,四个被推选做伙夫的兄弟忙得焦头烂额,煮了一锅又一锅。
许三葵饭量大,可家里有爹有娘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每年交完租剩下的粮又只有那么点,所以从来不敢敞开肚子吃,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而且只能吃个三四成饱。
好不容易有能吃饱的这一天他也就没客气,竟一连吃了五大碗,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正因为吃得太多,肚子撑得难受,去了好几趟茅厕,想拉又拉不出来,就这么躺在大通铺上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
咚、咚、咚、咚、咚……
外面又传来更夫的打更声,许三葵正担心这觉睡不着明儿个没精神,更夫竟呵欠连天地喊道“寅正四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许三葵觉得很奇怪,因为不管是庄里的更夫还是城里的更夫,都是一个比一个懒,平日里不是漏敲就是干敲,极少会提醒睡下的人小心火烛。而且也用不着提醒,毕竟都已经五更天了,谁家还会点着灯。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又被想打又打不出的饱嗝驱散了,他撑得实在受不了,干脆爬起身又披上旧棉袄,摸黑穿上鞋,轻轻拉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营房。正准备顺着墙根儿去后头的茅厕,突然发现校场方向竟有火光。
难不成走水了?
可真要是走水了,更夫为何不喊人来救?
许三葵百思不得其解,顾不上再上茅厕了,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往营门走去,想出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没想到刚走到营门口,竟发现本该在营门两侧当值的兄弟不见了踪影,正寻思那两个小子是不是偷偷溜回去睡觉了,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居然被一口麻袋给套住了,紧接着脖子被勒得死死的,只听见耳边有人道“不许出声,给爷老实点!”
许三葵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顿时吓得魂不守舍,正不晓得该怎么办,嘴又被人隔着麻袋给捂住了,然后就这么被人隔着麻袋用绳子捆得严严实实,不晓得被扛到了什么地方。
他稀里糊涂被生擒了,连被谁生擒的都不知道,端坐在校场中央的肃顺却看得清清楚楚。
夜里冷,肃顺身穿一件油亮的银针紫貂皮裘,脖子里还系着一条白狐皮披领,头戴暖帽。他这一件皮裘和暖帽上插花翎所用的白玉翎管一看就不便宜,要是把暖帽上那颗晶莹剔透的红珊瑚顶子和胸前挂的那串檀木朝珠算上,光这一身行头就值五六千两!
韩秀峰这两年没添置棉衣,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跟寿衣差不多的旧棉袄,站在肃顺和同样穿着皮裘的吴廷栋、石赞清及固安知县吴焘等人身边,简直像是叫花子。
村里村外的道路全被道署、北岸厅和固安县衙的衙役守住了,连附近的田地里都有人,永祥、杨德彪和大头等人也已准备妥当,肃顺顾不上韩秀峰穿得有多寒酸,侧身看了一眼刚把许三葵扛来的吉大吉二,随即抬头道“韩老弟,开始吧,再等天就亮了。”
“遵命!”
韩秀峰躬身领命,旋即回头道“永祥听令,擂鼓!”
“嗻!”
随着韩秀峰一声令下,永祥立马挥舞起令旗。
急促的鼓声响起,紧接着是杨德彪、大头和吉大吉二等人的吼叫声,大头他们不但喊着杀,而且不约而同举起手铳或自来火洋枪往天上放,一时间鼓声震耳、枪声大作,喊杀声不绝,连护卫在肃顺身边的那二十几个亲随都强忍着笑跟着喊了起来。
砰……
砰……
炮也响了,平地惊雷般地炮声震得人心慌。
与此同时,早躲在守备署和守备署东面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