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大学士、上书房总师傅兼领班军机大臣文庆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千步廊两侧的各部院。
上到各部院堂官,下到郎中、主事、笔帖式,几乎全在揣测皇上会命谁入直中枢,会命谁接替文庆出任领班军机大臣,哪位协办大学士最有可能补授大学士。
正因为如此,军机处中午明发的关于永行禁止冷籍陋规,并赏太仆寺少卿韩秀峰举人出身的谕旨中关于朋党的措辞,让那些正打算赶紧去巴结周祖培、陈孚恩和翁心存的官员,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敢跟关系不错的同年、同僚或同乡悄悄议论。
刚去吊唁过文庆的敖彤臣同样如此,一回到会馆就忍不住问“博文兄,你说陈孚恩这次能不能入阁拜相?”
“你怎会问起他?”
“回来的路上,遇着好几个江西的同僚,他们都觉得陈孚恩有机会,毕竟陈孚恩不但官居兵部尚书,还曾在军机大臣上行走过。”
吉云飞想了想,微微摇摇头“我觉得陈孚恩机会不大。”
敖彤臣追问道“为何机会不大?”
“陈孚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晓得,满朝文武也就江西官员把他当个人物。再说他这才被启用几天,入直中枢都太可能,更别说授补大学士了。”
“翁心存呢,翁心存有没有机会?”
“要是只论资历,翁心存还真有希望入值中枢,可入值中枢不只是看资历,更得看出身。你想想,现在四位军机大臣中彭中堂是汉人,杜翰是汉人,只有柏中堂和穆荫两个满人,皇上又怎会再命翁心存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吉云飞放下茶杯,接着道“我估摸着军机大臣皇上只会在满人中选任,周中堂、匡中堂和翁大人都没机会。”
敖彤臣反应过来,想想又追问道“那翁大人有没有机会授补大学士?”
“一样没机会。”
“怎会没机会?”
吉云飞知道他经常是拜见翁心存,但还是直言不讳地说“入阁拜相哪有这么容易,康熙朝时的陈廷敬圣眷够恩隆吧,可由协办大学士补授大学士整整用了二十年。乾隆朝时的刘墉同样如此,三十二岁便升任协办大学士兼左都御史,此后一直在左都御史、直隶总督、吏部尚书等任上转圈,直到嘉庆二年才补授体仁阁大学士,由从一品到正一品,整整用了十六年!”
想到翁心存也才是刚做上尚书,敖彤臣意识到翁心存的资历确实不够,不免有些失落,沉默了片刻不禁笑道“回来的路上还遇着几个同乡,他们竟觉得卓大人有机会入直中枢。”
“他们一定是觉得杜翰能做军机大臣,卓大人一样能。他们也不想想皇上跟杜中堂是什么关系,跟卓中堂又是什么关系。”
“所以我也觉得好笑。”
“说起好笑,还有更好笑的。”吉云飞不禁叹道“翰林院的几位同僚,竟然觉得曹毓英干那么多年军机章京,说曹毓英‘内娴掌故,外悉四方之政’,又是肃顺眼前的红人,说不定真能做上‘挑帘子军机’(学习行走的军机大臣,排名最靠后)。”
“曹毓英!”
“是啊,你说好不好笑?”
“这也太荒唐了,曹毓英虽说是三品顶带,做过几年领班军机章京,可在本部院他只是个郎中。他要是能做上挑帘子军机,那志行岂能不是能做上领班军机大臣!”
“所以说好笑。”提到韩秀峰,吉云飞话锋一转“伍肇龄这次把志行可坑惨了,伍辅祥要是晓得会弄成这样,一定不会同意以他的名义上那道奏疏。可话又说回来,肃顺那个顶头上司都开了口,都让焦麻子帮着草拟好了,伍辅祥想不上那道奏疏都不行。”
“博文兄,别人究竟会怎么想志行我不担心,毕竟志行走得本就不是寻常的路子,倒是肃顺为何非但拿志行做文章,真让我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