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信都城中人情汹涌更破极限。一夜之内,四边城门下各悬几十、数百的人头。这些都是在听闻晋军来攻后,打算越城出逃的城中民众,其中不乏胡中权贵豪门子弟。为了维持住城中局势,张豺此刻所表现出的铁血狠辣直追主上石虎若无坚守之心,则必死路一条。
但这些事情,都与已经被架空的祖青无关。当他真正放开心防,接纳家中那位娘子,近日更是享受到那藏在记忆深处年幼时戏耍于父亲膝前的温馨时光。
不过这一点温馨时刻也并没有持续太久,晋军王师步步逼近信都,站在城头上已经清晰可见城外那旌旗招展、战鼓轰鸣,大战一触即发,身在城中,又有何人能够幸免!
虽然眼下出现在城外的只有数千步卒,而城中已经集结起多达三万余众的兵力,但谁都知道,晋军单单于东武城驻防兵力便将近十万之众,这区区几千步卒只是晋军前锋而已,后续大军肯定会陆续而来。
有鉴于城中人心涣散,虽数万之众但却如一盘散沙,为了将士气稍作回挽,坚定守城军心,张豺便打算趁着晋军大部还未尽数集结城外,抢先出城先攻一阵。虽然胜负仍是莫测,可一旦晋军大部入此,守城羯军将更加没有机会。
这一次出城作战,张豺打算亲自坐镇督战,务求先挫晋军锋芒。临战前夕,于护国寺集宴时流,维稳人心的同时,也为誓师必胜。而祖青这个婿子,同样也在邀请之列。
宴席上,张豺无论说些什么,祖青都只是冷眼以望。一直等到宴席结束,也未发一言。罢宴之后,张豺自率家众前往城门处军营入宿。而祖青刚待要携妻归去,却遭到了阻拦。
“此番出战胜负难料,目下城中也是人心混杂,护国寺内亦不能外。妹婿你新贵骤显,难免招惹群妒众忌,此际还是暂留舍内才可得保万全。”
负责留守护国寺的张苌出面留宿祖青,但观其身后贲士林立,虽然语调仍是温和,但很显然不是要征求祖青的意思。
祖青自然也知,他的心迹对张氏父子而言已经不是秘密,对于自己被软禁的事实也并不感到意外,闻言后只是轻笑点头“夜已及晚,我也不是府上新客,舅兄不必再关怀起居。丈人出征之后,家事国事俱系舅兄一人,还是要多做保重。”
话语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是祖青却用一种近乎调侃的语调讲出,便近似于意指张豺此番出战凶多吉少。饶是张苌素来稳重,听到这话后,也忍不住怒视祖青,一直看着他转身入舍,才恨恨离去。
这一夜,对信都居民而言可谓十足漫长,辗转难眠,不独独是因为那夜幕中不断响起的战鼓声,更因为心内的焦灼。不知有多少人扶栏远眺,苍穹上几点寒星忽明忽灭,更是扰人心境。
后半夜时,有人熬不住夜深徐徐睡去,但是忽有金戈铁马之声陡然入梦。梦境陡碎,扶榻惊醒,迷茫中侧耳倾听,才知并非是梦,城外的确已经是热战正酣,杀声震野。
虽然城内已经实行了严厉的宵禁,一旦入夜之后,任何人都不许于街巷游荡,甚至就连房间中有灯火光芒透出,都会有巡城兵士凶猛冲入,杜绝一切私下串联的暗室之谋!
但是当察觉到城外战斗已经开始后,关乎到自身安危生死,还是有大量的民众冲出屋舍,集聚于街巷之间,翘首踮脚望向城外已经被战火映衬得一片火红的夜幕,努力想要从那杂乱的厮杀声中分辨出战事孰优孰劣。
护国寺中,气氛同样肃杀紧张,多处房舍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了无睡意,迫切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这一第一场战事胜负如何,因为这对人心是否能够归安、城池是否能够固守至关重要!
被软禁在张家院舍的祖青同样无眠,他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得坐卧不安、惶恐有加,但此刻临窗而立,扶在窗边的手指时而收紧、时而舒展,显示出内心同样不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