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
此时无旁人在侧,吴璟瞥了一眼知书,弹了弹指甲,极傲气地冷哼一声
“她是个什么出身?也与我这般说话。”
末了还觉不解气,又嗤笑说“以为做了嫔主子又能如何?终究是吴家的婢仆,见了我,可不就得矮一头么。”
知书瘦削的脸煞白,虾着的身子更低一些,嗫嚅道“二小姐……二小姐慎言。”
“得了,我知道。”吴璟理了理衣裳,起身,扬了扬下巴,“走罢,去见皇后娘娘。”
一路上吴璟都在回味方才宜嫔的敲打,那般跳脚的模样,真是让人不得不琢磨宜嫔的心思。
纵然是主仆,可那话——哪里像主仆之间该有的,倒像是护崽子的狼似的。
吴璟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念头丢到一边去。
殿里是闷闷的汤药味道,翻卷着苦气和微微的酸味儿。
甫一进来闻到这些病气,吴璟对皇后的身子便有了数,心中了然。
果真如母亲大人说的,她此番来,是要替这不中用的姐姐扛起家族担子的。
皇后形容枯槁地躺在那里,面色晄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儿,伤在内里的病最耗人。
吴璟近前看清时,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说起来,她也不过一个未出闺阁的少女,纵使心气儿高些,也是道听途说的多,何曾见过这样的事?
吴璟脚一软就要跪下来。
一旁的知书眼快,上前扶着她缓缓坐在榻前。
吴璟看着皇后干裂无血色的嘴唇,想起方才宜嫔的话,两眼含泪,哽咽道“皇后姐姐。”
在场的人都无声地退了下去,默默叹一口气——生离死别,接下来将是多么姐妹情深的场面。
吴皇后眉毛微微一动,睁开了眼,只见是多年不见的妹妹,目光瞬间温柔许多。
“阿璟是你啊。”
她出嫁的时候,这个妹妹还只是一个小稚童,如今竟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当真是一别经年,慨叹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姐姐,你怎么样?”吴璟抹了把泪,问道。
皇后目光黯淡了一些,她动了动手指,知书带着众人退到外头去了。
屏退外人,自然是有要事要说。吴璟咬了咬唇,静静地等着。
皇后的头发干枯毛躁,夹杂着些许花白,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庞上头爬满了皱纹。
吴璟默默看着,心道这人真真的要去了。
皇后伸出手,吴璟也算乖觉,两手相握,吴璟低头一看,那曾经水葱似的玉指如今已经是瘦骨嶙峋。
犹记得小时候,她还在绣房里偷看姐姐在指甲上涂凤仙花的汁液。
姐姐的指甲特别好看,嫣红染得均匀,不像她动起手染指甲都是斑斑驳驳的。
后来吴璟明白了,她是小姐,心思不必在这上头。
官家小姐是不必会做许多活计的。
“阿璟,你是如何看姐姐的?”
吴璟愣了一下,打算装个傻含糊过去。
“这条路难走,阿璟,姐姐舍不得你走这条路。”
吴璟手骤然攥紧,惊问“姐姐是要……”
是要断了她的路了吗?!
“阿璟,你自己想进宫么?”
吴璟为她拨开耳际被泪水沾湿的头发,心里叹人之将死,连头发都枯脆了。
“我想进宫,为吴家争也为自己争。”
皇后阖目,稍稍偏过头去不愿看吴璟坚定的表情,再睁开眼时已是含着泪。
横梁柱上刻着的凤穿牡丹纹样,与朱色的罗纱帐一起混成满目乱红。
她皱着眉眨眼,任由泪水顺着脸庞滑落,砸在软枕上,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一声闷响,而那些富贵吉祥也终于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