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的房中传来咳嗽声,老爹一到冬天就咳嗽,家里也没钱请大夫,只能干挨的。
哪天挨不过了,也就用不着受苦了,陶细毛进屋,摸了摸桌上的陶罐,还温着,倒了碗水递给他爹。喝了水,陶大虎的咳声停住,喘息着问儿子道“今天可得了活计?”
冬季农闲,陶细毛会赶到二十里外的武清县城扛活,碰到有活也能挣个三四十文补贴家用。陶细毛将碗中的残水泼了,自己倒上一碗灌下去,抹了抹嘴闷声道“没得。”
陶大虎叹了口气,儿子一连三天没找到活了,这个冬天难扛了。今年官府收的税比去年多了三成,家中的粮食坚持不到开春,孙子正在长个子的时候,少了吃食怎么长得开。
“我刚才看到张大爷了。”陶细毛闷声道。
陶大虎知道张大爷去德州过年了,这是个有福之人啊,家里良田千顷,酿的酒水不愁卖,为人和善,六月份里正催要粮款,还是张大爷让他们把粮食卖给了庄上,要是运到县城要少百十文,城里那些开粮铺的人心都被狗吃了,听说都是当官的家人开的铺子,收粮时压价,卖粮时涨价,两头赚钱,分明是不给穷人活路啊。
陶细毛接着道“我在路上同张大爷说了,过完年想到他家酒铺做活,张大爷答应了。”
陶大虎满是皱纹的黑脸松开,露出一丝笑意,念了声佛,道“那敢情好,能支撑到明年开春了,狗子也能吃上几顿饱饭了。”
陶细毛歇了片刻没作声,然后鼓起勇气道“刚从村里过来时,看到徐婶四处借粮,像是断了炊。”
不等陶细毛接着往下说,陶大虎急声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娃,上面还有老人,这哪活得下去。你到咱家仓里给装袋粮食送去,哪怕喝粥也要帮她们把这个冬熬过去,等过几年铁娃他们大了就好了。”
陶细毛欢快地答应了一声,小时候徐哥没少带自己玩,娶了徐婶后还常叫自己去喝酒,可惜前几年修堤时被水卷走了,靠徐婶种着十亩薄田度日。同在一村住着,村里人常搭把手,有什么好吃的也会送去,徐婶要强,抽空替人缝补衣服补贴家用,一家人勉强维持着。
今年官府要用银子交税,一两银折一千三百钱,穷苦人家哪来的银子,换了银子又要收什么火耗,里里外外一折腾,家家留下点吃食外还要赔上老本,徐婶家没有当家男人,哪支撑得下去,只能卖田活命了。
到县城扛活,陶细毛听到不少庄家人卖田卖地的事,还是那帮子黑心人趁机压价,上好的田地分明要六至八两一亩,现在只能卖三两半了,听说苗县令的弟弟今年冬天收了二百多顷地,要不了几年,这武清县的地都要姓苗了。
拿了个大口袋,陶细毛装了满满一口袋粮食,跟爹打了个招呼,往徐婶家走去,寡妇门前是非多,赶在天黑前把粮送去,省得有人嚼舌根。
一百多斤粮食扛在肩上倒不重,陶细毛的心底却沉沉得堵得慌,前几年日子眼见得好了些,这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坐了龙庭
,日子怎么变难了。前几天根子、狗剩他们聚在一起发牢骚,根子说日子活不下去了,索性去投了山里的好汉,杀进城去抢了那帮黑了心的狗东西。
…………
平州银岭山,被官兵捣毁的山寨重新建立起来,聚义厅前树着旗杆,三丈高处杏黄旗帜在寒风中烈烈飘舞,“银岭寨”三个黑字在风中时隐时现。饶强锋面容肃穆地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广场上数百儿郎在操练,虽然是腊月寒冬,儿郎们光着膀子,身上冒着腾腾热气,个个龙虎精神。
饶强锋看得意动,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喝道“冲我来。”话音一落,立时有十多条汉子扑上来,饶强锋身形晃动,抬手踢腿,身手矫健有如青壮,片刻功夫身旁地上便倒满了人。
攻打林华县失利后,饶强锋逃走了,官府遍张文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