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低低垂首,一面追忆旧事,一面絮絮道:
“他去尧京时,还说待安顿下来,便来接我。
我时常给他写信,请他不要忘记我。
谁料……等来的却是《莺莺传》和他迎娶韦相女儿的消息。
我万念俱灰,下嫁了一个开医馆的大夫。
大夫并不太计较我的过往,对我照顾有加。
我本以为时间可以治愈心中的伤痛,便安下心与丈夫好好过日子。
有一年,我染了风寒,正在病中。
却听仆妇说,张生在门外等我,想与我再见一面。
我虽然拒绝了那负心之人,却又忆起《莺莺传》之辱,一时气病交集,便殒了命。
即使成为了魂魄,每每忆起张昔对我的欺辱,我仍然怨气难平。
久之,便化为一缕怨魂。”
待崔滢滢讲完,陈小猫已经紧握两拳,想立刻将那本《张昔梦忆》撕得粉碎。
四郎和陈小猫又问了剩下两名女子:
那薛氏原居西蜀国,是一位出身较低的歌伎,却素有才名,连陈小猫都听过她的诗词。
张大诗人到西蜀后,与她应酬唱和,并许诺要给她赎身。
他离开后,薛氏苦苦等了他十五年,最后等到他的一封绝交信。
而张大诗人与薛氏绝交的原因,就是因为认识了更为年轻的才女刘氏。
当然,他仍然未改始乱终弃的本性,最后还是抛弃刘氏。
这两位女子身份不高,与张大诗人结识时,他已名满天下。
世人都将他与她们的应酬唱和传为风流佳话,似乎从未意识到:
那人在她们生命中留下的璀璨与幻灭,都比一般情爱更加刻骨铭心。
单小狐见陈小猫和四郎问完,才可怜巴巴地凑过来道:
“我没骗你们吧?”
陈小猫恨恨地看了单小狐一眼:
“单凭你帮这种渣滓印诗集,还美化他的名声,也是极其该死。”
单小颤颤巍巍地缩回头:
“我这不是为了多收集点人间情爱善念么?
毕竟这世上,人们都喜欢看温馨完美的故事。
若老老实实地写出来,岂不个个都是你这种态度,哪里还能生出什么关于情爱的善念。”
随后,他又特别提醒道:
“你可千万不能因为愤怒撕书,如果她们的戾气和怨气不能受到善念的感化,很快就会变成极恶的厉鬼。
到时不但张昔的后代保不住,恐怕咱们也会有性命之忧。”
陈小猫微微挑眉,心中暗笑:有性命之忧是你,不是咱们。
正思索间,天空中红光一闪,祝隐带着谢悟空在半空不停打闹嬉戏。
祝隐化出大龙形,一口叼住谢悟空的衣物。
“嘻嘻嘻……”
谢悟空被它挠得有些痒,翻身一拳打在祝隐的眼睛上。
那一拳虽不起眼,却正中祝隐要害。
它“嗷呜”一声吃痛,在空中翻腾了几下,竟然直挺挺砸向隐庐。
四郎立刻跃到半空,伸手拖住红龙庞大的身躯。
待他将祝隐化为六七寸大小的形状,降到地面时,陈小猫和单小狐已经惊得有些两眼发呆。
“怎么了?”四郎奇怪地看着二人。
陈小猫抬起手指,指了指四郎身后。
方才他虽然接住了祝隐,但大红龙的庞大身躯砸下时,卷起的风却将桌上刚亮起的烛火刮倒。
烛泪染了一书。
《张昔梦忆》瞬间成了一团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