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很快,脸色蜡黄神情萎靡,眼睛似乎都要干了,也起不来做针线了,整日整日得躺着,似乎也不是听不到,可别人说三四句她才能勉强回上一两句。
随翩知道,她不是病了,就是寿数快到了。
“祖母,我做了西瓜膏,要尝尝吗?”
“哦,瑞姑不是喜欢西瓜吗?不给她吃?”
“不给她吃,给你吃。”鲁瑞要注意身体,不能多吃,蒋菊花便是能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嗯,甜的。”蒋菊花尝了一口,让随翩拿帕子擦掉她嘴角淌出来的红红的西瓜膏,脸上泛起了追忆的光彩“我小时候啊,淘气,最爱跑到田里去偷瓜,我爹娘想管,却管不住我,只能派人跟着我,替我给瓜农付钱,赔罪。”
“哦,原来祖母也有淘气的时候啊!”随翩笑着应了一声,别过脸的时候,眼角却带了点点泪意。
鲁瑞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端姑还活着,蒋菊花也是爱说爱笑的,她不跟着章福清去外头做官,一个人留在鲁镇过的也很开朗,并不沉郁。
她素来很喜欢章寿,时常会把他抱在膝盖上给他讲故事,白蛇娘娘和法海呀,猫是老鼠的师傅呀,这些她们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却是蒋菊花讲给章寿听的,
只是后来端姑没了,她脸上的笑也没了,只有德姑时常回来的时候才会露出点笑模样。
随翩听安朱说,前世里德姑去得早,珠姑没能等她去接就叫那个被收买的黑心奶妈连着茶店伙计诓骗走,卖到青楼里去一头撞死了,蒋菊花就连那点笑都没了,勉强撑了三四年,到去的时候整个人萎缩成小小一团,直说是解脱了。
说起来也是和今生差不多的世界,只是如这一回的年岁,她如今的光景要比前世时要舒畅些,晚年的生活因为女儿孙女有了让人向往的未来而舒畅,但寿数却并无太多变化。
蒋菊花下葬,是章寿亲自为他入殓的。
那愣愣怔怔的神情,似乎不见多少背上,只是他不相信躺在棺材里蜷缩着的瘦小身体,是他小时候会把他抱在膝盖上给他讲故事的那位,爱说爱笑的祖母。
那时不知怎得,将她的一生所在眼前了,亲手造成孤独,又放在嘴里去咀嚼的人的一生。而且觉得这样的人还很多哩。
这些人们,就使他要痛哭。(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