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表露出来的真实情绪。
譬如那个阳光温暖的慵懒午后。
已经由区区寺人登上家臣之巅的尚喜穿着商殷以红黑两色为尚的大夫华服,走过章台水榭的曲折廊道,在波光粼粼的湖畔之侧,见到了刚从小憩中醒来的他。
“方才做了一个噩梦,险些以为会在梦里死去。”
章台的面具被他随意搁在席旁,外人难得一见的容颜,让徐徐而至的清风都仿若在此时对他起了许多的亲近与倾慕。
尚喜恭敬地静静聆听。
“在梦里遇到一个完全不能与之匹敌的对手,与他很是亲近的人如此评价过他,道他是由九种东西做出来的。分别是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豹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的鬼魂。”
这些词汇,尚喜不是一一都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章台从小便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尚喜早已经习惯。不过纵使只是一知半解,尚喜也能猜测得出,他梦中所遇之人当属大恶之辈,因为大贤之人不应该与这九种东西同时牵连到一处。
“我认识他很多年了,只是他不认识我罢了,所以他死了,而我活着。”
章台说完笑了。
自从章台戴上面具以来,尚喜已经鲜少能够看到他的微笑。他的笑容从小便会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温暖人心的力量,便如照进暗室的暖阳。
传说中,这是妖姓人的天赋,只是他的母亲没有,亦没有听说有与他一样微笑的妖姓人。
“大伴,你知道么?”
章台从席上徐徐而起,把面具再度放到面上,带着无法言喻的孤寂,于水榭的凭栏处遥望着葱葱郁郁的远景。
“六岁之时,我断然不会想到,日后的我,会与他变成一类人,他无法控制他的畸形病态,我也无法控制我的……”
整个过程都是章台在自言自语。
尚喜望着那个早已经仿若巍峨高山一般的背影,发现心中想要与他说的话,再难如以前那般的无所顾忌。
他与他,已经没了曾经的亲密无间。
这是一种难言的悲哀。
◇
“尚大夫?”
申夫连着唤了尚喜几声,见这老阉在污妖君的首级面前愈发的神情恍惚,不耐地再唤时,声音之中蕴入了一丝天脉修为之力。
尚喜耳膜刺痛,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请罪。
污妖君首级的面部损伤太过,纵使是尚喜也不易三两下便能完全确认。他也只见过三次章台的毁容,首次便是在章台刚毁之时。
方才蒙无由在数落章台的罪过时,说章台在毁容之时如癫似狂。
不。
他只是说对了前面。
回到章台水榭,在尚喜为章台敷伤之时,章台的反应再是平静不过,纵使是痛得几度昏厥过去,他也只是把指尖掐入掌心,与他说道“问鼎失败,无颜再见父王,索性便毁去。”
那不是零星半点的烧伤面积,而是章台有谋划的整面毁去。
其中的痛楚非常人所能为。
多年前,章台还是稚子的时候,曾经说过,若是他一直活着,会活成他最为厌恶的样子。
日后的他再没有如此说过,因为他发现他并不排斥活成那个样子。
活得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殷未嫉恨我如此多年,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想要在新天子的剑下觅得一线生机,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从小便事事都爱与我比较,现在我连他明赞暗厌的容貌也当众毁去,除了他不好女色,而我侍妾远远多于他之外,现在还有哪一样是我优他劣的?”
尚喜看到章台的唇角在微微上扬。
这是在痛,还是在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