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如绕梁之音一样,在这个殿堂之上来回,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也在冲击他们的心灵,庾悦长叹一声,喃喃道:“穆之兄啊,你从不参加那些清谈论玄,我们都以为你是长于治政,短于言辞,可想不到,你其实只是不想参加罢了,要是你参加,那这天下头号辩士,非你莫属啊。”
刘穆之微微一笑:“不敢不敢,看来这些道理,庾公是接受了?那陶公,你又意下如何呢?”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有些道理,但只是少数的现象,不是说下层人士不会出现人材,但是这种可能性太低了,说白了就是一个原因,那就是教育,这世上书籍难得,而知识就在这些书本之中,我家祖侃公,当年为郡吏之时,还没有什么文化,他是靠了自学苦读,才学到了本领,而且,我说句不敬的话,也就是在乱世之中,他才有出头的机会,如果放在太平时期,可能他一辈子只是一个小吏而已,成不了威震天下的荆州刺史,因为,这是靠他平定当时荆州各地的盗匪,最后击败了苏峻的流民军才让他名震天下的。”
“侃公就是因为知道自身的不足,所以才会对子侄多加教育,他购置搜集了大量的藏书,作为我们陶氏家学,虽然没有让几代子孙具备能力,但是,到了我这代,总算靠了这些书籍而学到了知识,提高了本领,这才有了我这个天下名士的出现,也许刚才我表达的不是太准确,不是什么血脉高贵,而是说我们世家,士族是有这种家学流传,传子传孙,有上进心的子孙,总会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不也是我们三人现在在这里论及天下大势的原因吗?”
庾悦连忙点头道:“陶公说得好啊,相比血脉,我们的家学流传更加重要,就象我们三人,哪个不是自幼苦读呢,虽然我不及二位,但自问从小也没落下功课过,并不是那种成天只知玩耍嬉戏的农家子弟。穆之兄,这个你要承认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是承认,所以这就是我和寄奴要做的事,为什么这些书籍,知识就只能在士族,世家的手上?为什么天下绝大多数的百姓就没有接触和学习到这些知识的机会?就如你庾公所说的那些农家子弟,他们就是天生不想学习,只想着玩吗?他们不过是没有学习的机会罢了,这难道就是应该的天道?”
庾悦一时语塞,转头看向了陶渊明,只听到陶渊明冷冷地说道:“听起来这样确实不公平,但这是无奈的,就象我们三人,因为拥有知识,知书答礼,所以可以不用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做那苦不堪言的体力之活,不用当个农夫,当个猎户,每日为生计奔波,这不就是因为我们是劳心者,可以治人,而劳力者,永远只能治于人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这劳心者和劳力者就应该永远如此吗?一个人是劳心还是劳力,是要看他后天的努力,还是要看先天的投胎运气呢?如果你陶公运气不好,没投在陶家,而是投在你的那个部落的一个普通族人家里,你是不是也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这些话?”
陶渊明微微一笑:“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如果你真的想纠结此事,那我只能说,要是我生在一个普通下等族人家里,从小不知道这些知识,文化,不明天道规则,我也许就可以做个快乐的农夫,渔民,从小玩耍,成丁后种田交税,抽丁打仗,心里以为这就是我一生的宿命,不需要改变也不用去改变什么,比起我们现在这样为了家族存续,为了江山社稷而一世奔波,呕心沥血,这种简单的快乐我其实还更想要呢,就象我诗中所说的那样,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我可以很肯定,陶公你是绝不想返自然,当个农夫的,不然你又何必为了一个自己并不支持的权将,大帅,为了一个这个大帅掌控的政权和国家,而行走奔波,不惜背上里通外国的罪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