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下了几日终于停住,满院红绿新花经天公之手涤去浊尘,衬着茸茸嫩草,苍苍青苔,显得愈发明翠,整个东府一时间阴浊尽去,处处生机。
自那天嘉德殿父子不欢而散之后,杨绍方一直未曾出过东府,每日临帖煎茶,而皇帝也不再提起这件事,父子两个出乎意料的很有默契。
然而此事却在朝廷之上已经传开,人多口杂,杨绍方偶尔会从内侍那里听到外界传来的“陛下已经十分不满太子”、“太子殿下又将被禁足”之类的话。
“愚笨臣子!”
对于这些流言,杨绍方和皇帝的态度依旧如出一辙,他们都是置之不理,佯作不知。至于文小央逃狱的事情,不知为何,在朝堂之上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如这场刚刚过去的春雨,不着痕迹。
已是季春,次日逢五。
杨绍方一早便去了庆宁宫,此时尚早,授业师尚书令南溪亭还未到,而宫内又甚是空荡无趣,于是他便抱了张厚垫坐在外面台阶上。
那些来来去去的宫人和侍卫见他独自坐在那里,都刻意远远绕开,免得沾上几分晦气。
杨绍方察觉此情,偶尔有宫女不得已从此经过施礼,他也不答,只是看着明釉白瓷般清丽的高阔天空怔怔出神。
待到辰初,自朱门影壁转出一俊朗年轻人,他身着绿锦袍,生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相貌与杨绍方有几分相似。
此人见到杨绍方独坐出神,便小跑上前,作揖礼,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杨绍方回过神来,也还礼说道“四郎来了。”
这人正是西府赵王杨绍鼎。
杨绍方见赵王已来,少不得要与他虚与委蛇,推搪敷衍一番。
杨绍鼎环顾四周,见只有太子独自一人,于是笑问道“大哥来的早,可是昨夜春风未消,露华浓凝,搅扰了休息?”
杨绍方顺势说道“确是春色恼人,寤寐思服。”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赵王,又笑道,“本宫看四郎精神振烁,想来近几日枕稳衾温,过的优游岁月罢?”
赵王杨绍鼎故作叹息,“臣弟也不想这般糜费时光,可惜大哥处理一应政事都游刃有余,父皇也侧重东府远胜于臣弟,让我们这几位亲王无用武之地,只能关起门来吟花弄月。”
杨绍方心说,“本宫也想吟花弄月,过起优游岁月!”
这种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否则一旦被赵王拿去御前说事,免不了又要吃上一顿“不思进取”的斥责。
故而杨绍方笑道“那四郎可寻个差事做做,本宫记得西府不是领了京南军主将的位置么?素日里军务还不够繁杂?”
“嗐!”赵王杨绍鼎摆摆手,“那些个杂乱军务也没甚要紧。如今一无战事,二无天灾,素日里的军务也就是操练士卒,整备粮草这些,而参军偏将他们又是些常年领兵之人,做起来都是得心应手,本王只需查验便可。”
杨绍方笑了笑,“如此说来,确实清闲。”
赵王背负双手长叹息,说道“臣弟时常在想,若是你我兄弟几人生于寻常人家该有多好,忙时井然,闲时自然,也不再为这些天下事劳心费神,倒也是自在,大哥以为如何?”
杨绍方虽然也想“忙时井然,闲时自然”,但他始终是大祁太子,身负苍生社稷,索性就不做那些耕读南山的大梦。
只不过他心底慨然叹道,“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阿!”
赵王杨绍鼎的这一番话看似是受到王公贵胄枷锁而不得自在的肺腑之言,实则大有玄机,尤其是“为天下事劳心费神”的话语,更是凸显自己的心中所想,就差直接劝杨绍方让位了。
杨绍方若是附和,便会掉入其陷阱,只需流露出自己有一点耕读于林田泉下的意思,这将使得赵王更加步步紧逼,自己也不得不夺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