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重的水汽凝结在空中,沉甸甸的水云掩盖住正午时分的烈阳。
时值秋末,又一场冷雨仿佛赴约一样,风风火火地从天边赶着过来。
天地陡然寂静了下来,乌云翻滚。
细斜的雨丝悄然无声,冗长的寂寥洗去了尘嚣,荡尽人世间的沸沸扬扬。
清冷的风卷走故去的魂体,去向天边,去向云起之初,去向离离枯草之外的地方。
已死之人轰然塌倒,将死之人则喘息着望着迷雾重重的远方,未死的人还在振作,大吼地杀向风中雨中的无常。
雨下了一泼又一泼,势头越发地猛烈,神秘的雾纱萦绕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修饰着无人可知的结局。
人们在滂沱中厮杀,流下的热血被冲走,流下的眼泪也被冲走,仿佛生命在不停地刷新,又在不停地变更。
可究竟何处才是尽头,死亡究竟代表着什么,却无人可知。
是否真的存在有往生和轮回,永恒究竟是何种模样,消弭的灵魂是否会被带到在另一个地方,得到指引,拾步迈向下一场人生,走入下一场秋末的清雨?
对于每一个生者而言,这个问题仿佛永远不会找到答案。
仍旧是远方,不知是否有人在抚笛,轻飘飘地吹奏着生灵涂炭的挽歌。
良站在凯的身边,忽然问他,“能看得到么?”
看到的什么,荒芜么,还是苍夷,满地都是骸骨,到处都是墓碑。
“那只东西的本体,它藏在哪里,”良又说,“找得到么?”
“不好找,我好像看不出来。”凯小声地说。
他睁大眼睛,着急地四处张望,表情诚惶诚恐,好像犯下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你没错,即便看不到,也不会有人怪罪于你,”良说,“尽量尝试放松下来,无原则地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样做就会看到么?”
“会的,只要坚信自己能看得到,就会看得到,”良又说,“希望是最后的种子,信念是使它发芽的唯一方法。”
“如果连你都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了,那你便是个真正的瞎子”
“什么也不会看到。”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究竟为何而战,为何而活?
有没有过那种想要赴死的念头,就像飞蛾扑火那样奋不顾身
好像一定得做到些什么,如果做不到那些什么,就会觉得很愧疚,一阵难过。
好像木头马上要烂掉了一样,整具身体,整个灵魂都要跟着一起烂掉了。
如果什么也不做,我想,那时候的我,估计已经就是死了吧。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那样的良那样的良,他早该死了。
“喂,你能帮多我一个忙么?”他扭着头问那个满头大汗,着急找到妖怪的家伙。
“什么忙?”凯适才平静下来,收回视线,问良。
“要是在以后,你碰到了一个贪生怕死的良,”良说,“你就帮我把他杀了吧。”
“让我体面一点,在最后要走的时候,看起来,起码要像个男人。”
“我要上了,不是为了帮那些混蛋,”他凝视着前方良久,“我讨厌妖怪。”
“这些该死的畜生害死了我的老爹,我和它们有着血海深仇。”
“没有一天,我不是想着要杀光它们的,在我看来,它们”
“就不该活这在世界上。”
“害人害己。”他一字一句地说。
声音低到只有凯和女孩能够听得见,但在那每一个青涩得如野草般的字符里,凯都能清楚地知觉到他的言语其中所包含的那股巨大的意味。
巨大的恨,与巨大的固执。
然后,他就冲出去了,义无反顾,投身于巨大的世界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