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计较这点儿小心思了。
明天就是孙家老太太大寿的正日子,天不亮就运过去交工,他们一伙儿人没日没夜、精雕细琢了大半个月的宝贝,就算完满完活儿了。
这块寿匾现在放在赌档后院,用大红布盖着,柱子他们给带过来,等着明早装船近便一些。本来吧,是想借着斗骰子提提神,好好守着这最后半夜的,可是,一旦赌起来了,哪个还在意匾的事儿呢。
哆妹儿此刻就站在这块寿匾的前面。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还不认识太多字儿呢,幺妹儿倒是有几本缺页断章的破书,没事儿的时候翻一翻,请教人问两个字儿,可咚妹儿是真不感兴趣,她认识的几个字,都是过往的船上挂着的,“官”“兵”“粥”“米”,还有一个“棺”字,因为认得最后这个,倒是挨了妈一通好捶。
眼前这个花纹繁复的大木板子上面写的啥,咚妹儿不认得,但是她刚才在屋顶上听着,这板子对屋里的那些装台人是极为重要的,是他们下了大功夫的,他们等着用这个板子明天和人家换钱去呢。
屋里的人大呼小叫正玩得热火朝天,压根没人往后院来。咚妹儿一把将红布扯在地上,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就往板子上招呼,邦邦的狠狠砸了几下之后,她发现,字上也就是留下几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小印儿,想把板子给砸烂了,是半点儿也谈不上的,还叮叮咣咣的搞出好大动静,搞不好把人招来了,想骑着大尾巴跑掉都来不及。
咚妹儿四处乱翻着,从装台人的家伙事儿箱子里面翻翻捡捡,终于找到了一把趁手的小凿子,又在另一个小箱子里头,找到了一把小锤子。握着趁手的家伙,咚妹儿知道这块大板子结实得很,想砸烂是不可能,就对着上面的一个小点儿,认认真真的刨起来了。
“你们都叫我小丫头片子,是,我人不大,那我就给你使一点点儿坏吧。”等到咚妹儿终于把那个包裹着金箔的、笔锋秀丽的点给凿掉了的时候,屋里的喧哗声也渐渐弱了下去,似乎赌了一宿,也都累了。
夜色由浓转淡,东边的水面上,一抹青蓝的天色,借着水汽,渐渐晕染开了,咚妹儿扔了手里的家伙事儿,翻身上了大尾巴就要溜。
大尾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奋力一摇尾巴,悄无声息的拔地而起,在空中绕着这个破赌档转了个小圈儿,就掉头朝五嫂的连家船飞去了。
黎明时分的水面真凉啊,浓浓的雾气迎面扑来,把头发都打得潮湿了。咚妹儿尽量把身体埋在大尾巴长长的毛里面,它全身的毛也随着身体的变大,而相应的变的长长的了。
咚妹儿把裸露的胳膊,埋在大尾巴蓬松的脖颈儿绒毛里面,把赤脚和穿着短裤的小腿,深深插进它肚子下面的软软的绒毛里,顿时觉得暖和多了。
“等天亮了,就不冷了”咚妹儿嘀嘀咕咕的安慰着自己,过了一会儿,大尾巴终于晃晃悠悠落在了连家船的甲板上,还把晾衣绳的另一头,也给扯掉了,随着哗啦一声,她突然想到了一件要命的大事——
要是妈看见大尾巴变成这么老大小了,那可怎么交代啊?它像小牛一样占地方,船上能装的客人和货就少了,要是再嫌弃它吃得多,养不起给扔了,那可怎么办啊。
这把咚妹儿给愁得,两条毛毛虫一样的小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大尾巴倒是心大的很,回来之后,就趴到船尾它经常窝着的角落里睡大觉去了,咚妹儿明显觉得,船尾都被压得低下去一些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是一条轻盈的金色丝线,越过了海洋,穿透了水雾,轻轻地撒了下来。
晨光照醒了南岸的富人,照醒了北岸的穷苦人,也照醒了当中河面上,千千万万艘连家船上睡着的疍家人。
当晨光照在大尾巴身上的时候,小牛犊一样的大尾巴,就像见了风的发面团儿一样,迅速的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