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咚妹儿记事儿起,每年过年前后,船上都会过来一伙子人,他们不是常在码头上的,看面色就知道,是跑深海大船的。
但听他们说话,也都是疍家人。
这伙人有男有女,行动快捷,来去匆匆,话也不多,但是都很疼爱咚妹儿,每年见了咚妹儿都非常热情,一定要抱一抱亲一亲的。
后来咚妹儿大了,记得其中的几个伯伯,身上都是有纹身的。
那纹身有九头蛟龙,也有人鱼唱晚,有麒麟采珠,也有鱼跃龙门。
她后来知道,只有真正的龙户,才能纹这样图案的纹身,这些深海兽纹的讲究也很多,各自代表着不同的潜水功力,也代表着采上来的不同的珠子,最重要的是,代表着在下海队伍里的地位。
咚妹儿打小儿就老念叨着想当龙户,一半就是因为那些伯伯的纹身漂亮,虽然她不懂背后的详细讲究,可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将来怎么也能采回来几颗出彩的大珠子,没准儿就能纹上一个什么漂亮图样呢!
连纹身的位置咚妹儿都想好了,就从后背开始,围着腰纹,大家老笑话她小肚皮鼓鼓的,像只小猪,如果肚皮上画着威武的纹身,看谁还敢笑话她!
想当龙户的另一半原因,是家里太穷了。
要是采了大珠子换了钱,就能让五嫂不用每天那么辛苦的摆渡,她也能去换几块糖吃,解解馋。
傻咚妹儿不知道,如果真的能下深海,采上来一颗大珠子,别说妈妈不用受摆渡的苦,就是想在北岸地面上,盘下来一间像样的店面,也都绰绰有余了。
每年到访的这伙子人中间,还有女人。
五嫂让咚妹儿喊婶子,有两三个吧,都生的皮肤黝黑,但是一双眼睛都极为明亮凌厉,打量人一眼,好像能把这人给看穿了。
虽然这几个婶子很喜欢咚妹儿,可咚妹儿更喜欢围着那几个伯伯看纹身,不愿意被婶子们抱,她有点害怕她们厉害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们每年过来干啥,也不见他们来给妈送什么东西,反正就是每年都来,有时候多几个人,有时候少几个,固定有几个是年年都要来的,一年年下来,咚妹儿都习惯了。
可咚妹儿从来都不和外人说起这伙人来她家船上,从来没有。
因为妈早早就交代的明明白白,要是咚妹儿敢跟别人提起这些人一个字儿,哪怕透出半点口风儿去,妈就不认得咚妹儿了。
妈从来都不说这么重的话的,哪怕气急了,能把咚妹儿给甩船外河里去,可等她爬回来了,妈也不过是拍打她几下,最多警告几句,咚妹儿是能够感觉出来轻重的。
这伙子人的事儿,是很不一样的。
妈说起他们来的时候,非常严肃认真,每次都死死盯着咚妹儿的眼睛,确保她听明白了。
妈说的清清楚楚,如果咚妹儿犯傻说出去了,妈就不要她这个女儿了。
咚妹儿小时候都被吓哭了好几回,常想着要不就不要让他们来算了嘛,她这么直肠子,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变成了没妈妈的孩子,那不是太惨了么。
可妈说了,这些人就是每年都会来,就是把咚妹儿给扔了,人家也得来,所以管好了自己的嘴。
咚妹儿小时候,过年前后,那伙子人走了之后,她都要做噩梦,梦见妈不要她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嘴巴太大了。
噩梦惊醒了之后,她就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吓得再也睡不着。
后来时间长了,咚妹儿养成了不提这伙人的习惯。
几乎都变成的下意识的事儿了,人家来了,她问好,然后自己玩自己的。
人家走了,她立马忘得干干净净,好像这些人压根没来过一样,不仅和外人不提,连和妈都不会讨论半个字儿。
咚妹儿和幺妹儿那么要好,什么秘密都分享,可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