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力陈北上四川之策的翰林院讲官刘菃便再度表示了他对朝廷朝令夕改的否定态度,这已经是前日随军参赞军机的兵部右侍郎龚铭赶来表达李定国意见后的第二次了。
紧接着,那一众支持北上入川的官员应声而起,哗啦啦的跪了一大片,大有不说得永历皇帝回心转意便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
“诸位爱卿无须再劝,朕意已决,明日便摆驾永昌府。”已经吵了三天了,便是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气,何况他还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天子。
落下了这句话,他便自顾自的退朝回宫。这时候,方显出了马吉翔作为内阁首辅大臣的机敏,当即便是一句
“臣等恭送皇上”,带着一众云贵系官员把礼数做了个无可挑剔。今天的早朝,原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给陈凯以及陈凯背后的郑成功一个面子,但这群反对派一闹,却把余佑汉给撂在了一旁。
不过,永历朝廷现在也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内阁拟了份对陈凯的回书,皇帝给了份赏赐,再让礼部的官员给余佑汉和他的那个向导安排了返程的马匹,此事便告一段落。
只是回到了州衙的后院,永历将那些反对西进派的官员们的喋喋不休丢在一旁,重新看过了陈凯的奏疏,却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传都察院右都御史张孝起。”
“臣张孝起恭请吾皇圣安。”
“张爱卿平身。”赵州只是永历朝廷移跸的一站,确切的说是十字路口,因为自此向北经宾川州便可以进入四川建昌府地界,实现入川计划的初步目标,而转道西南便是永昌府。
皇帝和后宫入驻州衙,群臣也基本上都住在州衙左近,更有甚者干脆直接住在车上。
张孝起匆匆赶来,对于所为何事仍旧是一无所知。若以当下朝廷最重要的事情而论,他确实既不属于程源为首的川系文官,也不属于马吉翔那帮子云贵籍官员,立场相对中立。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此番天子召见,却与此事没有哪怕半点儿关系。
“朕记得爱卿初入朝时曾言及,粤赣总督陈凯置咨议局于靖南王府,可有此事?”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爱卿看一下这个。”接过了陈凯的奏疏,张孝起逐字逐句的看过,随后合上奏疏,躬身向永历言道:“陛下,昔年,臣曾言赐姓及陈凯心怀叵测,朝廷不可不防。此,便又是一大力证!”关于陈凯,永历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万里南下投奔王师的士子、智勇双全的谋臣、治才无双的能吏、扶弱除暴的义士、嚣张跋扈的外僚、擅改祖制的奸邪……皇帝作久了,对于旁人如何评价,便并不会太过放在心上,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每个臣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有各自的目的性的,关键是要看一个人怎么做的。
而这一点上,郑成功置六官、陈凯设咨议局便让他惴惴不安。前者,孙可望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便轻易架空了他和朝廷。
虽说,如此做来确实可以提高行政效率,但站在皇权的角度自然是不能允许臣子僭越的。
而后者更为可气,他清楚地记得,陈凯当年请设咨议局的奏疏与请加封天妃妈祖娘娘为天后的奏疏是写在一起的,末了还有一大群的文武高官联名附议,摆明了就是逼着朝廷认下。
咨议局是个什么东西,他难道不明白吗?表面上说是为官府治政查漏补缺,实际上不过是对地方士绅、豪强在基层做大的现实在制度上进行承认。
陈凯以此来拉拢地方有力人士,现阶段的目的自然是抗清,与满清争夺支持者。
但后果呢,朝廷的政令必然会受到地方上更多的掣肘,哪怕只说抗清也分明是饮鸩止渴之法。
如陈凯这般才智,岂会看不出来。可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并且逼着朝廷承认,若说他没有私心,只怕是就连三岁童子都不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