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热,是没有空调的。那时种地没有机器,地里的农活特别多;那时没有衣服市场,妇女针线活也特别多。
大人们前响后响都是要下地干活的,中午歇晌的时间长,村里的女人们是要利用这个时间赶做针线活的。
家里热的坐不住,村头总是有几棵老槐树老桐树之类,吃了午饭邻居的女人们都拿上自己的鞋帮子,鞋底子,袜子,裤子之类集中到树阴下做针线活,那凉意便围住了她们的身子。
一会儿树荫的凉气被她们吸的少了,坐不住的时候总有一个男人出现,这个男人便提个木桶去附近的井里搅两桶水上来,一桶均匀地撒地上,一桶放在那些女人们的中间,刹时一阵阵土腥气儿的香和凉意便渗透到那些女人们的血液里,袭到她们的身上,她们又开始飞针走线了。
其间有谁的眼睛困了,有谁的眼睛有炎症了都会用手去撩一把那桶里的水洗眼睛,一洗都明亮了许多。
树荫和井水就是那时女人们夏天的空调。
那天中午我和苏老二也转悠到那树荫下,正好是需要搅水的时候,井就在那树后十几米的一个废旧的院子里,大概有六七米深,从井口处可以看见井下那一汪黑嘟嘟的水,水上面还跳跃着一个圆圆的镜子一样的光片儿,那便是井口的映照,井口上挂着一挂老辘轳。
苏老二很利索地拴住木桶卸到井里,然后招呼我和他一起摇那辘轳,很快那木桶便上来了,一桶黑嘟嘟的井水清得可以看见桶底上的木纹,从桶里喷发出来的凉气直接冲撞着我和苏老二的脸。
我俩把水抬到树下正要往地上洒,突然看见康素贞走了过来。
“苏老二,晌午不睡觉”?康素贞问。
“老栓儿不是也没睡”?苏老二反驳。
“那还不回去睡”?康素贞又说。
“睡不着,你咋不睡嘞?”苏老二又说。
“我是检查午休的”,康素贞朝他瞪眼,大概人多她不好意思上前撕苏老二的嘴。
这时康素贞已经站在了水桶前,我说“洒洒就回去”。
谁知道康素贞弯下腰伸出她那嫩白的小手将那桶里的水捧了起来,然后朝她那苹果一样红的脸上捂去。
看来她也知道用这种方法纳凉和清醒头脑。
谁知康素贞往额头和脸上捂水的一刹那,一声尖叫手便粘在额头上下不来了,她“哎呀,哎呀……”地叫着,随即一下子坐在那土地上。
我和苏老二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嫩粉快速地走到我俩面前“你俩往水里下药了”?
我懵懵腾腾地说“没有呀”。
“没有?贞贞咋捂着眼睛哭嘞?谁叫你俩去搅水嘞?看你俩那死样子”!
嫩粉又说“贞贞要是有点事,看人家爹不把你俩的皮扒了”。
嫩粉的这句话是真的,吓得我俩腿都软了。
康素贞还坐在地下,那只手一直紧紧地摁着自己眼睛不松开,嘴里一直“唉呀,唉呀……”地喊叫。
在场的人一下子可乱了,都想着康素贞的眼睛因为那水要瞎了,就七手八脚地把她往卫生室里抬,一路上她还“唉呀,唉呀”地叫唤着。
大家把康素贞放到卫生室的连椅上,那赤脚医生吓得手都在哆嗦,不住地问“咋了?贞贞”。
康素贞说:“那井水好凉啊”!
挤在那卫生室里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