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衣着整齐,身后跟着很多护卫,一副要出行的模样。
但是阶下有人长跪于雪地,拦住了他。
气死风灯光影摇曳,照亮那人满肩覆雪,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贺梓站在屋顶上,听见李慎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被气得咆哮:“李蕴成,你半夜发什么疯!”
李蕴成跪在阶下,捧着一堆书,道:“父亲,儿子不过是想请您看书。”
李慎瞪着他。
“你疯了!”
“请您看看这些前朝史书中,页页写满殷殷鲜血,看看千古之下,叛乱、谋反、附逆、作祟者都是什么下场。”
李慎的肩膀忽然僵硬。
“看看多少满门老少于故纸间哀嚎,多少贰臣于青史中掩面,多少簪缨之族流散于风烟,多少世家风流溅血于法场。”
“看看这荣华如露亦如电,得失只在一心间。”
“看看这些钟鸣鼎食之家,一朝起高楼一朝楼塌了;看看多少人一步登青天,又一步落深渊。”
“父亲。今夜风大雪亦寒,正宜阅青史黄卷。”
李蕴成捧着那堆高高的,已经翻得卷边的书卷,一个头重重磕在雪地上。
李慎怔怔立在廊下。
一个中年妇人泪流满面走出来,跪在了李蕴成身边,李蕴成扶住她,道:“母亲。”
妇人按住了他的手,看向李慎,道:“老爷,妾身不懂什么。妾身只想请您,看看您的儿子。”
长久的沉默。
廊上立着东阁大学士,廊下跪着李家母子。
良久。
李慎肩膀一垮,默然转身。
李家母子相携站起。
李府灯火,渐次熄灭。
贺梓站在屋顶上,看完了全程,沉默半晌。
李慎看似大学士位居最末,入阁时间不长,其实却是除了萧立衡之外,交游最广阔的人。
他自小吏做起,数十年盛都经营,步步稳扎稳打。
在内阁,在朝中,都拥有不低影响力。
他由萧立衡一手提拔,也是受萧家恩最重的大学士。
当此非常之时,如果他们都出不了面,或者被控制,李慎完全有控制内阁乃至控制朝臣的能力。
却在今夜,无人知晓时,因那少年捧书一跪,便可能将史书悄然改写。
时也,命也。
良久,贺梓唏嘘:“大丈夫有幸妻贤子孝。”
……
在往六部尚书宅子去的路上,贺梓伏在少女肩上,问:“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清透又明艳的面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道:“宫主。”
贺梓:“……”
这什么有病的名字?
然而这个姓却让他心中一动,试探地问:“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如何会扮成老仆执贱役于我府中?今夜为何又愿意这般帮我?”
“我呀,是来杀你的。”
贺梓:“……”
一口凉气呛得他咳嗽了半天。
“本来我很生气,觉得你是个懦夫,白痴,加残废。自己夫人被人生生冤死,被人假传遗言,你就真信了,放弃了,不管了,连坟都不靠近了,最后还要靠一个外人给她洗冤……你对得起她吗?”
贺梓沉默。
“我觉得你要么是个懦夫,要么就是对夫人不忠。所以我打算来亲自看看,看得不舒服,一刀也就杀了。”
贺梓缓缓道:“那为什么不杀呢?”
这回少女沉默了。
因为她装作受伤倒在路边,满身脏臭,人人掩鼻而走,只有他伸出援手。
因为他眼神萧索,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