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翻,寻思要不要给兴邦打一个电话。思来想去,又关闭了通讯录。怕他状态不好,自己的问候反成了逼迫;怕他太忙没时间接电话,自己又生气他的敷衍;怕他要去新的城市,自己得知心里难过嘴上发飙……
罢了罢了,老马转镇沙发上,一个人看电视。找遍了所有的频道,找着了一个钓鱼的节目,老人看电视里的老人如何钓鱼,竟看上了瘾。
话说马兴邦自打国庆父亲的寿辰之后,一直在忙转让厂子的事情,前几天已经忙完了。厂子彻底归了别人,自己也搬出来住在别的地方。一室一厅的小屋里,全堆放着工厂的东西——几箱子文件、七八个公司牌匾、一个保险箱、一堆实验器材、一张好桌子、两箱重要工具、几台旧电脑和显示器、拆掉的新电视、洗衣机加冰箱、几十本书、几盆他舍不得扔的盆栽……整个屋子跟仓库似的,浑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
衣服不知道塞进哪个箱子里了,他懒得取更懒得换。因为搬床不方便,他处理了自己原先工厂的那张床,在这间屋子里直接睡地上,毕竟南方的秋冬很短,搞个防潮垫足够了。吃饭订外卖,或者在楼下的面馆吃些小面,心情好一天吃三顿,心情不好索性不吃了,或者在街角买一打烧饼对付一两天。
好饭菜配好心情,没有好心情,吃什么都一样,甚至于吃不吃也无所谓了。反正,他的刚需已经充足——几条香烟、几瓶白酒。
又是孤家寡人了。
人生绕啊绕地,又绕到了一个人的辛酸池里。人类所有的极端消极情绪均适合独自蘸汁品尝,快乐却需要客人,没有客人,主人的快乐将寡淡无味、没有意思。
马兴邦想过给妹子打电话,这些年他一听妹子抱怨咒骂、打小报告、说粗蛮话常温暖得了不得,可此时此刻的自己不适合跟任何人接触。失败如同瘟疫,消沉好比流感,他怕自己无法打捞的消沉传染给别人。众怏怏不如独怏怏。
这大半生,他小心翼翼地对待命运,命运却对他始终不友好。心里即便再不舒服,兴邦也不愿意抱怨命运的公允。
丰富有趣、婉转动荡的人生,常埋藏着很多炸弹,主人公常常不知道这一段路上踩着的是幸运还是死神。
接下来做什么?马兴邦自己也找不着门路。
年轻的时候,每个人均有无限种可能,人们会以多为能。步入中年,多成了最大的祸害,手握一个反倒成了迫切追求。兴邦所伤,无非是家。有家的鸡飞狗跳,没家的梦里垂涎。
接下来做什么?这个问题兴邦几乎每隔一会儿便自问一次。
做投资?没本钱;开厂子?做什么、去哪里;打工的话,在哪个城市、自己是否适合。中年之难,无过重新开始。当初为了这间厂子他欢欣鼓舞,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关系、透支一切可透支的财力,如今几年功夫悄然落幕、这般结局,对别人来说许是个笑话,对他来说,倾注心血、孤注一掷之后的失败,像断送了半条命。
刘备的两川之地得来不易失之匆匆,无怪乎先主七百里连营大败以后,无颜回西川,在白帝城里一命呜呼。孙权虎踞江东三代之久,到了孙浩手里摧枯拉朽说没便没,试问征战一生的东吴大将如何忍得了江山拱手送人。曹操耗尽一生率众将一仗一仗打出来的北魏,后被三马设计吞掉。人这辈子,面对物华天宝、珠光宝气的世界,稳稳握住的可能和机会少之又少。选定了一条路之后,死心塌地地往前冲,是幸、大幸。倘耗费多年、鬓角花白,结局却是个失败,这局面,如何评判。
这一天马桂英在上海见了两家大客户,在客户公司里签了合同以后,简要地谈及参展期间最关切的问题。比如展位装修方有没有找到、价格如何、需不需要安科展从中斡旋;比如参展期间有没有避讳的对头、特别想见的行业大佬或者是上下游需安科展引荐的潜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