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上 浮世一日百八烦恼 明昧之间六七情欲(1 / 4)

地上无数根油腥的头发,沙发上一堆汗臭的衣服,床边散落几只酸豆角味儿的袜子;拧成疙瘩的条纹床单,好些天没叠过的格子被子,泪湿又干的棉布枕套;窗缝传来轮胎碾压地面的沙沙声,厨房回响着水龙头漏水的滴答声,阳台上一阵阵秋风吹动衣撑子的叮咚声……黑夜的微光中,有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她处在这个世界的物理中心,却发现自己跟世界相互隔离。她游离在漆黑的宇宙,每天不停地观察地球上发生了什么,看得眼睛僵硬却始终未找到自己想要的画面。

累吗?似乎也不累,睡不着或是不想睡;不累吗?如果不累为什么一直缩在床上头脑昏沉,连翻身平躺的力气也没有。好像喝了烈酒神志恍惚,自我检测之后,数个官能异常清醒,她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或者轻鼾,能体会到自己左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在跳,能看见腹部的肌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肉体处于不生不死的状况,像极了无尽冰冷又规律运动的宇宙。有时候她天真地幻想当一个人处于某种超脱状态时,也许是出于一种生命需要,也许是出于一种机体必然。因为某种必然所致,肉体和意志必须执行这样的指令才能使自我得以保全。

所以,什么时候这种若明若昧、似梦似醒的状态会结束呢?身体会告诉她,大脑会告诉她。勿悲勿喜、勿焦勿躁是否是应对一切超然状态的妙法,她自问,无果。只清楚当这个问题存在的时候,人已天然地处在一种极端悲喜或极端焦躁的处境了。

她为何而焦躁、为何而悲喜呢?

眼睛干涩,嘴唇皲裂,脸颊微肿。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从白天到晚上,从晚上再到白天。一定是有人给她的生命按了暂停键,很奇怪的体验,她竟舍不得恢复常态。世界上会有人像她一样迷恋痛苦或者寻求一种剖析痛苦的快乐吗?

既然极端快乐使人快乐,那么极端痛苦是否会带给人更大更持久的快乐?心脏笑了。超脱状态中的自己应该是没有判断能力的,因为超脱是一种脱离法律、文明、道德和世俗常识的潜意识状态。

四周可见的东西皆是静态的,包括自己的魂灵。有时候她渴望有什么声音能唤醒她,但那渴望迟迟没有实现。最后她发现能唤醒自己的唯有意志,可惜处在极端负面情绪时,意志在拧巴的床上、湿哒哒的枕上呼呼昏睡。

有时候竟忘了她还在呼吸,好像经常忘掉给手机充电一般。理智上她完全不想给手机充电,因为当手机电量用完的时候,也是她可以休息的时候。而手机电量充满的时候,恰巧是她刚睡醒来的时候。她一直看手机,一直看,一直看,直到手机再次没电。她不想将自己宝贵的生命和一个破机器绑定起来,即便已经有人将她和手机绑定了——死死地绑定了。她想打破这种赤裸裸的联结,可是意志在昏睡。

巨大空虚。

她想沿袭之前的习惯,在凌晨三点打开窗数对面的楼群,数完后在楼群中寻找一户灯光明亮的人家,然后静静地观赏那户人家如何度过漫漫长夜。她需要学习,学习正常的、正规的、正确的生活。生活还有正常与反常、正规与冒牌、正确与错误之分吗?她的答案是否定的,可是他人的、大多数人的答案呢。

生活总有失去规则的时候——她辛苦搭建起来的一条条构建美好未来的规则。她不想倒垃圾,不想做饭也不想洗碗;她不想开门也不想关门,不想说话也不想张嘴;她不想开灯也不想关灯,不想开窗亦不想关窗;她躺在床上不再是头东脚西或头南脚北地睡觉,有时直接睡在地上;她不再省钱、不再花钱也不再赚钱;她不想吃饭、不想让骨头承重也不想让肺腑工作……生活方方面面处于暂停状态,甚至于连上厕所也在等待,等待身体有足够的动力推着那架无灵魂的机器去卫生间。

她没有力气,她唤不醒自己,于是,继续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