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没有应声。
暮涯接着说“我是一个瞎子。”
雨过之后弥散在空气中的水雾卷着薄薄的香味随着云岫平缓的呼吸钻入肺腑。
这股子香味,源自于暮涯手腕上的环。
“你不用顾忌太多,我早已习惯了。”她的神情坦然,找不出一点点悲伤。
云岫只觉舌尖上的那滴甜酒变成了与姜汁共煮的老窖里的陈酒,那种被熬出的怨苦之味在她的喉咙口兴风作浪。
“花朝城的暮家有一对双生子。”云岫淡淡地提起别事。
暮涯的眉梢挂了喜色,“暮朗,暮涯。”
“久仰暮小姐大名。”知晓她看不见,云岫还是把礼数做周全了。
外界传言暮家是得罪了神仙,到暮家家主这一辈,不管是生儿生女都活不过两岁。经一个疯癫道长指点,家主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态,最终得了一对双生子,可惜哥哥暮朗自小身体孱弱,整日抱着药罐子续命,妹妹暮涯本是无病无痛地长大,至六岁,害了一场大病,开始仅是视物模糊,后来严重了,就瞎了。又有人传,是家主得了神仙帮助,忘了还愿,于是降下天劫惩罚他们。
暮朗弹得一手好琴。
暮涯聪慧,曾与十三皇女并称盛世双姝。
当年啼绿酒因元清秋和渔家女一事有了名字,而邀请元清秋到花朝的人正是暮涯。她们本是约好了以六艺定胜负,输的那一人将自己从双姝里除名。
至于谁输谁赢,没人知道确切的答案。
毕竟,一个瞎子输了,很正常,赢的人会被人戳脊梁骨,颇有一种“胜之不武”的意味。瞎子赢了,那便是自己的本事了,输的那人丢了脸,更不会主动提起结果。
所以,直到现在,元清秋和暮涯谁才是唯一的盛世姝丽,没人知道。
“虚名而已,不足挂齿。”暮涯稍稍偏头,看向长街尽头,“沙城的城主大人主动请辞,下边的县令们不作为,连带着衙役也懒散起来。”
她看得很认真,丝毫没有瞎子应有的模样。
云岫竟开始怀疑这个闻名天下的瞎子不是个真瞎子。
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又像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渴求能看见万千世界里的众生相。
“来了。”她的脸上若有光,侧耳倾听着长街尽头的动静。
云岫看过去,除了慢慢吹起的黄沙之外,别无他物。
可就在下一瞬,整齐的跫音响起。
一连十来个衙役以同一种姿势握着腰间的佩刀跑来。
午时的阳光洒下。
暮涯轻声道一句“有劳官爷了。”
一个妙龄女子温柔待你,该当如何?
当然是飘飘然,腿发软。
打头的一个衙役晕晕乎乎地蹲下身,伸出手去扒拉死者的眼皮。
“死透了。”在他探了呼吸,摸了脉搏之后得出结论。
跟在最后的衙役握着一支笔杆子在糙纸上写写画画,在他身边的人一个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脑勺,“猴子,你记的什么玩意儿,圈圈叉叉是什么意思?”
被喊作猴子的人肯定不叫猴子,他叫侯宝儿,因了沙城这方的方言,叫快了这三个字便会带有歧义,让人误以为这是个哑着嗓子说话的人,于是他有了一个外号。
猴子指着前面两个圈,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眼睛,后面那两个交叉的符号是没有的意思,然后我还点了三个黑点,也就是说老大查瞳孔,呼吸,脉搏后,这人确实死了。”
“她死不死还要你给她作证啊,瞎画个啥,你这能录进案宗吗?”
猴子舔舔笔尖,一嘴墨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暮涯沉下声来数着数,“五,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