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倭是没戏了,辛苦数月,东奔西跑千里颠沛,最终做了别人的嫁衣,功劳半分没有,若说苦劳那是大大的,关键是嘉靖皇帝得认啊!能不能给他颁个‘大明优秀劳务工作者’还是两说呢!所以
赵文华憋了一肚子气,天上的馅饼怎么老砸偷奸耍滑的人?老老实实干活的却啥好处都没有,越想越心塞,越想越悲凉,这世道怎么了?干脆放下帐篷门帘,闷头坐在里面,给自己在艳阳高照的野外创造了一个幽暗的小黑屋。
而心腹离去时眼神中若有若无的丝丝嘲讽神情还是深深刺痛了赵文华的玻璃心。
决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必须要与‘黑恶势力’斗争到底。
说干就干,小黑屋中灯火彻昼不灭,赵文华奋笔疾书,他要给嘉靖帝写一封自我批评式的请罪奏折。
深耘诽谤技巧,专注诬陷事业多年,自然是领悟到了‘官场争斗,适者生存’的优胜劣汰法则,赵文华当然不会傻到等曹邦辅将剿倭大捷上奏而让他白白得了便宜,索性先发制人,趁曹邦辅志得满意之时先将请罪奏折写好,拦住‘黑恶势力’罪恶行径,还我大明朝堂一片清净。
说是自我批评式的的请罪,不如说是满满的诬陷。赵文华在奏折中言辞隐晦地狠狠告了曹邦辅一状,说好的联合围剿,可他目无上级,擅自出战,且有意拖延时间,置剿倭大局于不顾。虽取得了一些局部战役的胜利,可属于贪功冒进举动,于抗倭大业实是毫无益处。备倭都司总揽抗倭大计,那是皇帝陛下高屋建瓴的举措,曹邦辅目无法纪,显然是游离于组织之外,凌驾于组织之上,可见其嚣张气焰极盛。长此以往,若各地剿倭衙门都群起效仿百无禁忌,一盘散沙之态势将颓然形成,谈何抗倭大业?谈何兴旺抗倭大业?等等云云。
名为请罪,实则句句诛心。论组织指挥,赵文华才能低下,若论诬陷冒功,他比曹邦辅不知要高明多少,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领导,领导就完全占了理,下属是好是错,全凭领导一句话,谁官大,谁占理。
伪君子行事不同于真小人的高明所在就是时刻‘占理讲理’,真小人容易识别,笑里藏刀的那种,伪君子则是抛砖引玉。简单说,就是给他一块砖,他还一块大砖;给他一块玉,他还还一块砖。
伪君子本质不符合投桃报李、礼尚往来的礼仪。
须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意。小人恨你是因为没给他要的利益,所以出恶言语。
伪君子总是讨好你,是为了麻痹你,要你给利益,甚至得寸进尺,比小人还厉害,能说你好话也不说你好话。
奏折写好,立即派快马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敢惹我赵文华?战功被抢,这个场子无论如何要找回来不知道‘我爸是严嵩’?
密林深处,寺庙。
临时搭建的议事大厅虽然简陋,但不乏威严。
曹邦辅坐在大厅主位上,一脸的平和安静,笑眯眯地扫视着下面两排随他出生入死的武将们,壮志酬筹雄迈激昂。倭寇横行东南数省,流窜千里,杀伤军民数千,无数官军围剿都不能成功,想不到竟在此地被一网打尽,真是天意可怜,不负壮志有心人呐!虽不是什么大战役,但也算是做了件上报皇恩,下报黎民的大好事。‘剿倭大捷’的奏章也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了,想必日思夜虑的圣心可稍稍纾解
志得满意,陷入无限醉美遐想的曹邦辅缓缓回过头,再一次扫视着诸位爱将,突然眼神一凝,盯住左手上座一个空空如也的空位,勃然大怒。
这个位置是徐渭的,此时却无影无踪。
曹邦辅脸色一变,说实话,他早就受够了这个狂荡不羁的大才子了,东南剿倭,徐渭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参战。作为书生才子,曹邦辅其实很敬重他的,委任他为书办,全权负责一军之文书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