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画之事,还是一桩美谈良缘——你舅母的出身,你是知道的。她本是鲜于氏大族中女。原本以她的家世,得议高门府第,是不难的。只奈何她在初次议亲时,被一个画师所厌恶,于是将她的画像画得奇丑无比。还传遍京城。于是,原本定好的亲事,也被作了罢。更可气的是,自此以后,但凡有人提及她议亲之事,这画像之事,便会被人提及。于是你舅母一气之下,便向家中长辈请求终生不婚,自立女户。”
“什么?一个云英未嫁的,怎么可能自立女户!”李世民立时皱眉。
“自然是不成的——先不说你舅母家中长辈便不舍不忍,更说女户需得是无夫无子的寡居妇人方可立,这一桩,便过不得关的。
可是你这舅母也是个有主意的。她便说,索性她就随意招得一个贱籍之婿,得了个已婚妇人的名头,再和离,自立女户也是好的……”
“这岂非是诈婚?依律法,贵女不得许贱婿,贵子不得纳贱妻。以鲜于氏之门,便是嫁与无官的白身秀才,都可称得上是一句许了贱婿,何况……是要真正的贱籍儿郎娶?只怕无人敢的。”李世民摇头,突然又一怔道“那……那难不成,是要……”
“是呀!你舅母当时想得却是妥当的——她去将那害她的画师打折了手骨,叫他此生再不能以画害人,然后便请长辈们以凶恶之名,将她除出鲜于氏族册,她便可以白身之名,嫁贱婿……不过好在,你舅母的长辈们,却是不肯的。非但不肯,你舅母的堂兄,还亲自去了趟刑部,托了旧日同窗,寻出那画师旧年里犯下的大罪来,拿他下狱。绝了你舅母自毁名声的机会。接着,又是你舅母长辈,去与你的外祖母商议,也效仿当年你父母结缘之法,先令你舅母于宫中宴上亮相,破了外界流言。再设题选婿,又摆足了姿态……果然,便得了你舅舅这门两方皆是如意的好亲事。”
“原来如此……”李世民摇头“我便觉得奇怪,明明母亲在少年之时长于宫中,并不曾与宫外的各家贵女有什么深交。怎么就会得了舅母与伯母这般好友……原来如此……”
“是。你母亲当年深受前朝皇帝恩宠,自小便养在宫中,身份何等尊贵,若非龙子凤孙,平常贵女,自是亲近不得的。不过也正因此,你舅母与我,才会在宫宴上与你母亲相识,遂互为莫逆……还有,那龙晴珠……我们也是从你母亲处,方才得知的。”
高氏含笑细语,却点破了李世民今日的来意“元和,我猜……你今日趁着你舅母不在之时前来,便是要跟我拿剩下的龙睛珠罢?”
李世民坦然一笑,起身行了一礼,然后才道“伯母明鉴,元和不敢隐瞒——此物既然已入了宫,且元和也将与父兄起程回守太原。那……它便不该再在高府中出现。这种东西,盛世之时,尚非福兆;如今乱势渐起,更是祸根——尤其,是如今这物事,已然被咱们送了一些入宫中,换了阿慈出来。那便更不能留在咱们身边了……”
高氏垂眸,轻轻掀着茶盖,一时间,房间中只有清脆的瓷器触碰之声。
厅外,花影婆娑,阳光碎落,鸟语暖风,水流蛙鸣……
“看来……唐国公也知道这龙晴珠代表的含义了……”高氏缓缓抬头,唇角勾笑,放下手中杯盏。
李世民垂手而立,恭声道“是。”
“知道多少?”
“龙晴者,龙目之珠也。世人尚言龙有逆鳞,不可触,触者必死。却不知比之逆鳞,龙目才是龙真正可怕的地方——龙目开,可洞彻天地阴阳,日夜无碍,光影不隐。其行事,无阻。故而,龙目也好,龙睛也罢,都是指这天子之眼……也就是……”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高氏“天子亲养,用以掌握天下消息的——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