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之后,也都渐有了然。沈哲子这么说,很明显是对台内有所提防,不愿意太早让台中的手伸到淮南来。
要知道,影响如此重大一战,所得又怎么可能仅仅止于战场上的斩首和缴获,以及土地的得失。其中自有方方面面、各个层次的收获,都是各方所急需力争的。
其中最基本的一点,如此一桩大功,台内却迟迟得不到具体的战报,这就会让台城变得极为尴尬,会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更加没有了中枢该有的威严。
众人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心内不免咂舌,对于沈哲子竟然敢延误奏报,如此公然无视台辅诸公,俱都颇感几分危险的刺激。
就事论事,这种态度对淮南而言,包括对他们在座诸位而言,都是有莫大好处。比如台内大肆派人而来,分摊他们各自的职事,分润事功,这是极有可能的,而且已经是时局中一种无言的默契。
此前江东历次有事,包括王敦之乱和最近的苏峻之乱,此一类现象简直数不胜数,大事之后各家坐下来彼此杯葛勾连,分摊猪肉,好处不让一家独享,寒士则无论再大的功事都求进无门,这已经是历来惯常的现象。
今次淮南如此大功,从长远来看甚至可以说是直接造成了南北势力的涨消,意义之大又要远胜于此前的几次内乱。可以想见江东是有多少人家已经磨刀霍霍,准备上前哄抢、分食这块肥肉。如此现象,对于这些从头到尾经历战事且付出极大努力的众人而言,无疑是不公平的。
但这就是世道,如果他们敢抵抗从而打破这种默契,那么以后自然会被其他人所抵制,失去了世家立足于世道中那种守望相助、互相提携拉扯的立身之本。但从私心来说,这一桩大功乃是永嘉以来晋祚振兴的最重要一战,足以让与事者俱都名列青史。在座这些人,又怎么甘心与不相干之人分享乃至于夺取这种机会?
现在不用他们各自来纠结与患得患失,沈哲子自己做出了决定,先将台城闪在一边,在淮南自己没有一个该要如何消化胜果的计划之前,拒绝各方通过台城将手插入进来。
这无疑是犯众怨的,但也会让淮南上下人心更加凝聚,最重要的是能够让沈哲子获得更大的主动权和话语权,将此前那种各方分功的风气拒之门外。
“如此大事,不得不慎啊,驸马仍要三思!我等能有幸与驸马共襄如此盛举,已是平生之大幸。如今诸事即定,实在不敢再越于世道诸贤身前而独专于事……”
席中杜赫以降,众人纷纷出口劝说沈哲子。他们是担心沈哲子会因此而彻底为台辅诸公所厌,或为群声众讨,到最后大功反而演变成大罪。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起来“诸位各守所任,勿为杂事侵扰。今次淮南实无必守之理,艰难之际,能于此境共事,已是性命相付。如今大事将定,若我连这一点担当都拿不出,则实在枉为首长,辜负群僚,日后又何敢言相约远望!”
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如果做事还畏首畏尾,诸多顾虑,那这么多年也真是白混了。所以这一次,沈哲子是打定主意不向台中让步,要让老家伙们俯就自己。无论是恃功而骄,又或恃勇而狂,他是不可能再和光同尘、或者说同流合污了!眼下淮南的战果,还有未来北伐的主持,他是必须要一力揽在怀中!
在座众人当中,杜赫与江东牵连最少,当沈哲子明确表态后,他也是第一个站起来发声支持“今次一战,所涉众多。方方面面,连篇累牍,即便是要从速奏向台中,又岂能寻常草就,论事不详!延期以奏,也是事出无奈。不过为免乡中亲老久念成疾,诸位自可私信报安,不过诸多军务详情,还是尽量少付私牍之内。”
杜赫这么说,沈哲子倒也没有表示反对。他今次这种态度,说起来是在保护淮南这些属官们该得的事功和荣耀,但其实又何尝不是逼迫众人在早先的宗族至交关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