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野从马背上跳下来,几乎脚不点地就往“有锦”后厨奔,他前来之处扬起的泥沙还尚未消逝。要知道在乐云城,是不许快马骑行的!
他的步子很快,还没等洛木拓看清他的脸,就遭了他一记重拳。
“你说清楚,你之前哼得那个调子,到底是从何处学来?!别再骗我说路上跟乐云人学的。你在垺孝城到底遇见过谁?!”
“小邝爷,我……我……”
洛木拓手中尚拿着木铲,被打倒时,恰好撞上了案边刚出锅、还没有被端走的几盘菜。红红绿绿、洒了一地,热油也渐在脸上。
邝野丝毫没因此心生同情、停止“发疯”,他一把揪住洛木拓的衣领,将他上半身从地面拎起来:“回答我啊!”
快三年了,自认识邝野起,洛木拓几乎没见过他和别人真正红过脸,而这一次对自己却是用了杀人的力气。
当年,从幽鄂汝陵出征的那些青壮,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一群养尊处优的半大小子。
穿上战袍、昂首挺胸,擒贼勤王、建功立业,各个豪情万千。这支队伍甚至是一路高歌开到垺孝城下的!
进了城,他们才隐隐觉得不好。
城中充斥着刺鼻的恶臭,萧条、寂静。街头巷尾满是苍蝇、蠕虫、野狗和飞禽,近看才知它们是在挣抢一具面目全非的新鲜尸体!城中央,混战时留下的尸身无人经管,兵器、箭簇就按照生命终结的瞬间定格在原地。但是那些相互厮杀的躯体已经腐烂了,不论他们生前都信仰着什么、效忠着谁,此刻都一同曝尸,交由蛆虫分解。
北离军队呢?王廷官员呢?甚至,婴冬的敌人呢?
洛木拓问路时,惊走了一个趴在池塘边饮水的男孩。本想去追,余光却瞟见水中之物,一时间给吓得停住脚步:池塘正中陈列着两具早已浮肿的尸体。
活着的人很少,那么一、两个尚留在城中的,要么已意识不清,要么房门紧闭。
所有人都心情低迷。不久,同行者中开始出现高烧、腹泻、身体浮肿的现象。然而祸不单行,就在整个队伍不知所措时,他们遭遇了开拔后的第一战。
这一场仗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在这支从幽鄂汝陵赶来支援的队伍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压根没看到敌人在哪、是谁,就直接被远程弓弩一击毙命;剩下的人则被乱箭打散。
慌乱中,洛木拓几人与指挥史躲在一处。眼看着比他们长上几岁的男人同样惊慌、恐惧,一路上他对光辉战绩侃侃而谈的派头,连同洛木拓的崇敬与憧憬就此全然划归虚无。
敌方并不接受降者,兵荒马乱哪有余粮养俘虏?况且,这是为数不多尚未入奉器城的婴冬军,所有人一心忙着赶去京都瓜分最后的财宝、宅院、牲畜和被留下的女人,对于沿途意外出现的这支不堪一击的绊脚石,只想速速斩尽,赶快收工。
汝陵军节节败退,若不能突围只有死路一条。
指挥使看看周遭境况,发现唯一能指望的竟然只有自己。于是他强迫自己恢复了一丝理智,转身抓住洛木拓的胳膊:“东南五十里方向尚有我们的后续部队,找到指挥者,告诉他垺孝之路已断,切记绕路上京,绝不可让大部队再来送死!”接着,他又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对其他人说:“我们得掩护他离开!”
断壁残垣,砂石滚落,喊杀声在耳畔回荡。
这是弃车保帅的决定,需要对幽鄂主军传达止损信息。
然而,洛木拓若成功离去,就意味着带走余下之人生的希望,意味着这些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连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役都没打过,便要客死他乡了。
有一个人哭了,但也只是抽泣了几声,书香门第严苛的家教和汝陵世代相传的“以士立世”的气度,在年轻人十来年偷鸡逗狗、上房揭瓦、牌前罚跪的寻常岁月中,未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