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后,卫沂之打破了寂静:“先生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策士。”
他自认为是一个很难被说服的人,但听过荀慎这么一番话后,别说他已经答应了殷姮,就算没答应,内心对成为“巫”的抵触肯定也无限弱化,殷姮再邀请他一次,他没准就点头了。
荀慎淡淡一笑。
他自己就是少年天才,当然清楚,聪明人难对付,聪明的孩子更难对付。他们的慧黠足以洞穿大人虚假的粉饰,而他们的人生又没经历那么多风雨,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
但如果连卫沂之都搞不定,他靠什么去说服殷长赢?
看着面前的卫沂之,荀慎就好像看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但这个少年比他经历更坎坷,又或者说,比他更幸运。
想到这里,荀慎轻轻叹了一声。
假如其他少年在场,听见荀慎叹息,定会嘘寒问暖,关切备至,恨不得立刻把他服侍得周周到到,期待荀慎能更喜欢他们,传授更多的学问。
卫沂之却安静到就连呼吸放轻了,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并非他不懂眼色,也不是他不尊敬长辈,实在是因为,他心中明了,有些事情,旁人帮不了你,只能你自己想通。
这种时候,外人一味聒噪,除了添乱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短暂的失神后,荀慎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见卫沂之一声不吭,心中更添几分对这个少年的欣赏,便主动问起:“你可否好奇,我为何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自然好奇。”卫沂之老实回答。
旋即,他又加了一句:“若先生想说,自会告知于我;若先生不想,沂之再怎么询问,也得不到答案。”
听得卫沂之此言,荀慎竟有些羡慕卫平了。
怎么能有这么出色的儿子!
荀慎见过很多聪明人,别的不说,他的同窗杨辕,论学历能力、观察力、应变能力等,绝不在荀慎之下。所欠缺的,无非只是一个出身而已。
但正如杨辕看荀慎不顺眼一样,荀慎对杨辕也敬而远之。
有些人的聪明,会让人觉得轻浮,心生厌恶;有些人的聪明,会让人觉得可怕,心生惧意。
卫沂之却恰到好处,其他人就算不喜欢他,也绝不至于讨厌他,憎恨他,遇到事情,更是容易想起他。
荀慎爱才之心大起,知道卫沂之拜师殷姮之后,两人估计就没多少接触的机会了,忍不住想多对他灌输几分:“昭国因变法而强,为何东方六国见此情景,变法仍旧失败,你可曾想过?”
卫沂之当然不能说君王软弱无能,虽然他内心就是这么想的,嘴上只道:“没有公卿会愿意抄自己的家。”
“这固然是理由,但并非全部。”荀慎叹道,“就算君王和公卿亲身上战场,真正血肉厮杀的,还是普通士兵。而这些士兵,往往都是奴隶、罪犯、野人,以及百姓。”
说罢,他停下来,望着卫沂之,眼中露出鼓励之意。
知道荀慎是要考较自己,也明白这个机会多难得,卫沂之认真思考了很久,才缓缓道:“迫之以威,胜过诱之以利?”
荀慎轻轻点头:“不错。”
昭国用爵位、田宅、土地、财帛等诱惑百姓,鼓励他们上战场厮杀,固然是好办法。
但我就算不给奴隶、百姓这些东西,拿着刀枪在后面逼迫,不上战场你们就全都得死,百姓难道敢反抗吗?
当然不敢。
无论踏上战场的初衷是什么,只要人不想死,那就会在战场上努力杀人。
变法,公卿会造反;不变法,百姓又不会造反。
反正百姓是死不完的,死了一茬还有一茬,这种情况下,选谁还用说吗?
很多君王明知道变法对自己的统治更为有利,